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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保护野生动物,非政府组织买下马来西亚油棕种植园

一家德国非政府组织正与马来西亚婆罗洲岛的合作伙伴一起买下曾经的种植园,在旧址上重新造林,从而为野生动物构建在保护区之间穿行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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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一个在马来西亚保护区之间建立森林走廊的项目可能会为濒危的婆罗洲侏儒象提供一条生命线。目前,婆罗洲侏儒象野外仅存约1500只。图片来源:RFF</p>

一个在马来西亚保护区之间建立森林走廊的项目可能会为濒危的婆罗洲侏儒象提供一条生命线。目前,婆罗洲侏儒象野外仅存约1500只。图片来源:RFF

东沙巴位于马来西亚婆罗洲岛,是一个偏远且人口稀少的半岛。那里不仅有大片受保护的低地森林和红树林沼泽,还生活着许多特有的濒危物种。但随着油棕种植园的扩张,这些物种的栖息地和迁徙路线变得越来越支离破碎。

在马来西亚最大的野生动物保护区塔宾野生动物保护区(Tabin)和另一个保护区库兰巴(Kulamba)之间,“有许多大面积的种植园,把保护区分割开了,”非政府环保组织犀牛和森林基金(Rhino and Forest Fund,简称RFF)的项目经理安努瓦尔·贾恩(Annuar Jain)解释道。

森林的连通性对婆罗洲侏儒象等物种的生存至关重要。据RFF介绍,现存的差不多1500头野生婆罗洲侏儒象中,有约三分之一生活在东沙巴。此外,婆罗洲岛现有的400头野生班腾牛中,有一些也分布在这里。 “我们已经失去了犀牛。我们需要将支离破碎的森林连接起来,让野生动物能够顺利迁徙和生存,”贾恩说。

十多年前,总部位于德国的RFF就开始尝试恢复塔宾和库兰巴之间的野生动物走廊。为此,他们游说沙巴州林业部(Sabah Forestry Department,简称SFD),划定并保护了2300公顷此前未受保护的林地。为了通道的贯通,RFF收购了保护林中关键的65公顷土地,包括在2017年至2019年期间从一家当地公司和一个小农户手中购买的四块土地。当时这片土地大部分仍是高产的油棕种植园。

作为一家小型非政府组织,这一举动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据我所知,我们是唯一一家把过去的油棕种植园买下并加以修复的非政府组织。虽然成本高昂,但如果想防止生物多样性崩溃,就必须这样做,”RFF执行董事罗伯特·里施(Robert Risch)说。

土地不是直接购买的,因为只有马来西亚本国公民才能拥有这种土地所有权。“根据新的流程要求,我们要通过一个协议来补偿土地所有者,沙巴州林业部作为土地的托管人,将土地捐赠给了州政府,”他解释说。到目前为止,该非政府组织购买这65公顷土地总共花费了88.5万欧元(约合95万美元),资金主要来自其合作伙伴莱比锡动物园(Zoo Leipzig)和婆罗洲猩猩生存基金会(德国)(Borneo Orangutan Survival Germany),以及私人慈善捐款。这片土地如今这片土地现已正式公布为塔宾野生动物保护区的扩展区,并指定为完全保护区 (Totally Protected Area, 简称TPA)。如果没有这种干预,这片土地将会因油棕种植园扩张的破坏性影响而继续退化和分裂。

2020年2月,第一个试验点的修复工作开始,一片森林逐渐成形。“只需五年,它看起来就不再像一个古老的油棕种植园了。10年后,这里会有许多高大的树木,蔽日的林冠,得到恢复的土壤,以及一大片相互连通的森林,”里施说。

Aerial photograph of a man made lake surrounded by oil palm plantation
RFF在种植园旧址打造了一个1公顷的湖泊,鼓励野生动物回归。同时,还在周围的油棕树下种植了成千上万的小树。图片来源:RFF

为了将东沙巴更多重要的生物多样性区域连起来,RFF正与沙巴州林业部合作,努力召回和恢复被油棕侵占的国有土地。这一伙伴关系的重要代表人物有沙巴州林业部副首席森林保护官兼塞皮洛克森林研究中心(Forest Research Centre in Sepilok)负责人罗伯特·王(Robert Ong)博士、沙巴州林业部负责人拿督弗雷德里克·库甘( Frederik Kugan),以及RFF项目启动时的首席保护官拿督山姆·曼南(Sam Mannan)。里施补充说,沙巴州野生动物部(Sabah Wildlife Department)也是为项目提供支持的合作伙伴。

生态恢复区不断拓展

RFF最近也开始在塔宾南部的锡拉布坎森林保护区开展工作。

“我们认定锡拉布坎是一个关键区域。这里靠近塔宾,拥有一万多公顷物种丰富的森林,我们也许可以利用这片区域把锡拉布坎与塔宾连起来,”里施说。

到目前为止,RFF已经在一个非法种植园内重新造林63公顷,并明确了另外400公顷待恢复的土地。许多受保护的国家土地不必经过收购油棕种植园土地这一昂贵的程序就可以得到保护,因为在这些保护区内的种植园扩张本身就是非法的。

在锡拉布坎,RFF正与林业部门密切合作,提醒当局警惕油棕种植园入侵。例如,2021年8月,RFF工作人员就在锡拉布坎保护区内发现了新的油棕。“我们向林业部门举报,第二天他们就来销毁了这片新种的油棕,”里施说。”几个星期后,那块地就得到了修复,我们在那里种植了当地的树种。”

“我们在这儿就可以遏止这些活动,”他补充道。

Workers with machetes inspect long green grass on a patch of land between rainforest and oil palm plantation, east Sabah Malaysia
RFF的工作人员正在检查RFF收购的种植园和塔宾野生动物保护区之间的边界道路。这一区域被留作野生动物牧场,并栽上了种苗,这些种苗最终将长成大树,在这两个地区之间形成林冠走廊。图片来源:RFF

沙巴州是马来西亚最贫穷的州,四分之一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林业部门人手不足,没有资源和能力在如此广袤的地区开展巡逻和林业执法。RFF没有在当地注册,但是却提供了一个建设性解决方案,出资成立了一个由五名当地工作人员组成的小组,让他们在塞皮洛克森林研究中心林业部门工作。“但他们只为我们与林业部的共同项目工作,”里施解释说。

在这一联盟中,林业部门代表参与了RFF与油棕公司的土地谈判。“这就省事多了。我们还需要他们确保我们购买的这些地区通过公报认定为完全保护区,”他补充道。

项目经理安努瓦尔·贾恩告诉中外对话:“我们的优势在于,因为我也代表林业部,这就相当于政府之间的对话,所以我们更容易对话并达成协议。”

里施认为,像RFF和世界自然基金会(WWF)这样的非政府环保组织之所以能够在沙巴州开展工作,是因为这里的政治氛围非常开放、合作。 “与印度尼西亚甚至马来西亚的其他州相比,沙巴州更为明显。这种情况令人非常舒适,因为林业部中有人真的想保护森林中的生物多样性,这一点非常棒,”他说。

Camera trap footage of a Bornean pygmy elephant being born
2016年在塔宾野生动物保护区用相机捕捉到的婆罗洲侏儒象出生的珍贵画面。图片来源:RFF

森林目标

这一政治意愿的动力源自沙巴州政府林业政策中所秉持的承诺——即到2025年将完全保护区占比扩大到30%(或220万公顷)。“保护沙巴大部分森林的政策是一项长期的承诺,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少有的。现在,联合国提倡的保护比例是30%,但对沙巴来说,这个过程在很多年前就开始了,”里施说。

SFD的罗伯特·王博士认为,沙巴州正在逐步实现其目标。

王博士说:“法定保护区占比约为26%。如果加上其他非正式保护区,这个比例将达到28%。如果我们将红树林也算进去,那这一比例就已经达到30%。我非常有信心,我们的保护区网络面积比例能够超过30%,甚至有望达到34%至35%。”他补充道,沙巴州林业部正在提议设立几个新的保护区,总面积约为16.5万公顷。由于沙巴州大部分永久森林现在都已退化,恢复林地“将成为当下沙巴州林业活动的重要内容。”

虽然成本高昂,但如果想防止生物多样性崩溃,就必须这样做。
罗伯特·里施,RFF执行董事

当被问及这是否意味着不会因为油棕种植园扩张再砍伐树木时,他回答说:“油棕的扩张实际上已经停止了。现在种植油棕基本上都是复植,或者将其他作物改种为油棕。但这不包括清伐原始森林。”

里施也认为,油棕扩张的时代已经结束,“因为没有多少空间了”。然而在沙巴,仍有几十万公顷的国有和私有林地可能会被改造。他说:“这里仍存在毁林活动,但规模较小。”他补充道,他在11月的一次实地考察中看到了人们砍伐森林种植油棕的迹象。

这种伺机清伐土地的往往是个人或小农户,而且经常是非法的。“这就是为什么需要在当地开展一个项目来进行管理。否则,他们就会溜进来开始毁林,”他补充道。

增长模式?

尽管RFF在东沙巴的再造林项目规模很小,但它的一个目标就是为如何将油棕种植园重新变回自然森林提供一个模板。

“我们想激励和鼓舞其他人也这样做。我们希望授人以渔。我们已经学到了很多知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们将把这个项目视为未来蓝图,其他非政府组织和油棕公司可以利用它实现绿色转型,”他补充道。

一个关键的知识点就是不要一开始就砍掉油棕树,而是在现有树冠的阴影下种植各种各样的本地树种,直到幼苗定植。“从我们的经验来看,在一片没有任何树荫的开阔地带,森林再造很难成功,因为那里有相互竞争的植被,”他说。

A conservation worker teaches children how to plant tree saplings in the ground
培训邻村居民,教他们如何在以前的油棕种植园种植籽苗。人们在这里至少种植了36种树木,都是当地品种。图片来源:RFF
Conservation workers use string to measure distances between tree planting spots in an oil palm plantation
植树者测量籽苗之间的距离;以每四棵油棕树为中心在周围种下五颗种子。图片来源:RFF

河岸缓冲区是开展修复工作的一个不错的选择,因为这里已经是国有的。在沙巴州,河岸两边应该至少保留20米宽的森林缓冲区,从而防止土壤侵蚀和河水污染,“但是两岸以及沿岸地区所有可能的地方都种上了油棕”,里施说。

他补充说,该非政府组织已经在东沙巴确定了大约200公里的退化河岸,包括连接塔宾和“婆罗洲之心”(Heart of Borneo)保护区的塞加马河(Segama River )的部分河段。如果有足够的资金,可以通过法律公告对其进行确权并开展环境恢复。

去年5月发表的研究强调,在以油棕为主的热带景观中,河岸缓冲带发挥着防止生物多样性下降的重要作用。

“缓冲区宽度是预测物种数量和野生动物丰度的主要指标,”发表在《生态学与环境前沿》(Frontiers in Ecology and the Environment)杂志上的论文称。

“缓冲区越大越好,”肯特大学杜雷尔保护与生态研究所(Durrell Institute of Conservation and Ecology, University of Kent)保护学家、上述研究的作者之一马修·斯特鲁比格(Matthew Struebig)博士说。

我们的研究表明,将(两岸的)缓冲区宽度从20米增加到40米能给物种保护带来格外大的益处,但这并不能保护所有的物种。这就是为什么要在某些地方设立更宽的保护区。”他又补充道,马来熊和猩猩“确实有使用沿岸这些区域,但不一定生活在这里,它们从A地迁徙到B地的途中确实会在这里逗留。”

An orangutan in the wild near Kinabatangan River in Sabah, Malaysia, on the island of Borneo.
马来西亚沙巴州基纳巴坦甘河附近的野生猩猩。图片来源:@ Claire Donner / 绿色和平

目前,野生动物走廊和河岸缓冲区的政策是分开的,缓冲区的规则“可能非常混乱,容易被误解”,斯特鲁比格说。他在去年参与了包括沙巴河岸缓冲区管理机构在内的一场意见征询。

他说,在意见征询结束后,人们强烈希望将规定的缓冲区最窄宽度扩大,但也认识到有必要扩大野生动物走廊。

这就需要RFF、其他非政府组织、以及油棕公司等将他们的保护工作结合起来,形成共识:对于通常较大河流的支流,需要为野生动物留出更宽阔的区域,在这些地方开展生态恢复。

需要的是将非政府组织的临时连通性思维纳入保护区的目标,并使其更加系统化和嵌入正确的立法中。

“与我们合作的许多决策者都支持拓宽缓冲区,但他们希望看到这对野生动物具有重要意义的证据,需要有恢复保护区连通性的正当理由。这个过程需要将非政府组织在连通性问题上的思路正式化,并纳入保护区目标使其更系统化,最终纳入到适合的立法中,” 斯特鲁比格补充道。

这种转变可以很好地与RFF的目标相契合。“大计划是连通东沙巴所有低洼地区。如果我们能做到这一点,就能保护几乎所有的低地物种,”里施说。

翻译:Estel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