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农

当战争推动棕榈油价格飙升,可持续生产是否岌岌可危?

尽管在减缓森林破坏和认证大型种植园方面已经有了显著进展,但随着棕榈油价格飙升,东南亚小规模生产的环境可持续问题亟待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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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印度尼西亚东加里曼丹省Muara Kaman Ulu Bina Tani合作社的一名工人正在处理要加工成棕榈油的果子。随着价格上涨,人们担心接下里小型种植户可能会以不可持续的方式加速扩张。图片来源:<a href="https://www.flickr.com/photos/cifor/49753910172/">Ricky Martin</a> / <a href="https://www.flickr.com/photos/cifor/">CIFOR</a>, <a href="https://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nc-nd/2.0/">CC BY-NC-ND 2.0</a></p>

印度尼西亚东加里曼丹省Muara Kaman Ulu Bina Tani合作社的一名工人正在处理要加工成棕榈油的果子。随着价格上涨,人们担心接下里小型种植户可能会以不可持续的方式加速扩张。图片来源:Ricky Martin / CIFOR, CC BY-NC-ND 2.0

近几个月来,全球棕榈油价格飙升,再加上葵花籽油、大豆油等其他植物油也呈现类似的价格走势,导致联合国粮农组织的植物油价格指数在今年2月创下历史新高——且之后持续走高。

此次价格飙升是一场由各种问题交织而成的“完美风暴”所导致。新冠疫情导致物流面临重重困难,印尼和马来西亚政府要求在燃料中掺混棕榈油更拉高了需求。而在供给侧,拉美地区遭遇的干旱,以及马来西亚的用工荒和洪水,都让供应变得更加紧张。

俄乌战争的冲击,以及随后对莫斯科及其盟友的制裁都进一步推高了价格。石油价格上涨影响了运输成本,并提高了用棕榈油作为替代燃料并代替俄罗斯和乌克兰植物油的可行性。美国农业部数据显示,俄乌两国的大豆、油菜籽和葵花籽产量占全球产量的比重依次为约2%、8%和57%,同时两国在全球大豆油、菜籽油和葵花籽油的出口中也占有重要地位,分别占比7%、20%和77%。

人们主要担心黑海港口停运,以及通过SWIFT支付系统实施的制裁。如果战争持续,这些问题就会令人发愁。上个月早些时候,全球最大的植物油生产国印尼出人意料地宣布,为了应对国内食用油短缺并抑制价格,决定限制出口,并又在几天前将其彻底禁止。这些举措也在推动全球棕榈油价格上涨。

这些情况交织在一起,导致棕榈油价格较疫情前显著上涨。马来西亚衍生产品交易所的棕榈油期货价格从2018年6月至2019年9月期间约475美元/吨的水平上涨至俄乌战争前的1627美元。此后更是一路上涨,直到3月1日飙升至约1942美元的新高,后于3月中旬回落至1642美元以下。相比之下,此前的历史高点是2011年的1280美元。

随着市场经受价格飙升和供应紧张的考验,工业化和小规模种植者以及国家监管部门如何应对,对于持续支持和推广可持续棕榈油生产、减少棕榈相关的森林砍伐将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东南亚工业化种植园毁林减少

目前绝大多数棕榈油来自非洲油棕,其生命周期约为25年。根据美国农业部的数据,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分别占全球棕榈油产量的23%和59%。而两国近年来供应愈发趋紧。美国农业部数据显示,过去五年间马来西亚年均生产1930万吨棕榈油,但2021/22年产量比这一平均数下降了3%——原因是劳动力严重短缺,以及该国用于扩大生产的土地有限。

至于印尼,尽管政府出台了一些与商业意愿相左的政策,包括叫停泥炭地开发、伐林造地和新特许经营权的颁发,导致种植用地面积增长放缓,但棕榈油产量仍呈上升趋势。与此同时,该国成熟期油棕(9至18年树处于高产期)的种植面积正在增加,2021/22年度棕榈油产量达到4450万吨,同比增长2.3%。

被印尼和马来西亚大型种植园——其中包括几家分别控制着数十万公顷土地的大型种植集团——所主导的棕榈油行业近几十年来加入了一些自愿性的可持续发展计划,特别是2004年启动的可持续棕榈油圆桌会议(RSPO)。其认证极大地帮助成员减少了上游的绿地扩张,并限制它们从对土地开发采取较宽松的环境标准的非成员那里收购种植园。在三四家公司控制着全球四分之三产量的行业背景下,棕榈油贸易加工商通过承诺“不毁林、不开发泥炭地、不剥削”(No deforestation, no peat, no exploitation,简称“NDPE”),进一步强化了实现可持续生产的努力。这些努力也伴随着多种溯源工作,包括“溯源到炼油厂”(trace-to-mill),甚至更严格的“溯源到种植园”(trace-to-plantation)和“溯源到农场”(trace-to-farm)的行动。

从森林砍伐追踪计划TheTreeMap的数据可以看出(见下图),这些努力减缓了工业化种植园面积的扩张。根据可持续性风险分析团体“连锁反应研究”(Chain Reaction Research)的数据,2021年马来西亚、印尼,以及全球第八大棕榈油生产国巴布亚新几内亚为了开发工业化油棕种植园共清伐了1.9万公顷的林地,远低于2019年和2020年的9万公顷和3.8万公顷。

但是,尽管工业化油棕种植的森林转化率下降让人对从大型种植园采购感到放心不少,但一些买家和非政府组织仍担心小型种植园和小农会不受约束地扩大种植,导致毁林相关产品进入供应链。

小型种植者悄然快速扩张

业内观察人士注意到,随着棕榈油价格飙升,每每油棕种子也会紧跟着热卖。咨询公司LMC International发现,2021年油棕种子销量比2018年翻了一番,但近年来油棕种植面积却大大低于历史水平。“由于较大的种植园公司没办法扩张,新购的种子大部分被小型种植户,以及较小且不太受到关注的农庄种了。”他们说。

展望未来,目前业内对森林砍伐风险上升的担忧仍集中在印尼和马来西亚小型种植户的生产上,此类生产约占油棕总种植面积的40%。小型种植户在扩张过程中受到的限制较少。同时,政策制定者和政客也会照顾他们的利益,甚至有充分的迹象表明,前者还会鼓励他们扩大规模——尤其是在选举年,各省的政客们为了获得选票和贿赂,更是会这么做。研究报告显示,在这些时期,人们会故意放火清林,增加土地交易。天气也会影响土地用途的变化:当引发干旱的厄尔尼诺、以及有时被称为“印度尼诺”的印度洋偶极子(Indian Ocean Dipole)与选举周期重叠时,就像2015年那样,放火烧林的风险似乎大大增加

基础价走高近期已使棕榈油的采购成本变得比大豆油、椰子油等竞品油还高,而后者的扩张目前也终于在面对有关环境可持续性的问题。作为长期以来最便宜的植物油,棕榈油这个转变可谓重大,但由此导致的供应趋紧的前景,加上印尼和欧盟投入数十亿美元支持生物燃料引发的额外需求,为小型农庄和种植户创造了巨大的价格信号。热卖出去的那些额外的油棕种子会种在哪里?政策制定者和政客们能否让充满干劲的农民远离森林?

向小型种植者输送可持续溢价

新加坡国际事务研究所(Singapore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的报告显示,近年来棕榈油价格走高对毁林增加的触发效应已经不那么显著了,但这种情况是否会发生逆转?人们没有注意到的是,经可持续认证的棕榈油的溢价正在增加,现在支付给贸易商和精炼商的溢价范围从被用作生物柴油原料的棕榈油的10美元/吨,到精炼特种棕榈仁油的1000美元/吨不等。

smoke and small fire in forested area
在印尼巴布亚省,放火被作为开辟种植园的手段。解决小农的毁林问题比较棘手,因为相比占行业主导地位的大公司,他们在扩大种植园方面面临的限制较少。图片来源:© Ulet Ifansasti / Greenpeace

经RSPO认证的可持续棕榈油尽管规模可观但仍然供应有限,约占全球总量的20%,因此这类产品在享有高额溢价的同时频频出现短缺就不足为奇。但维持和提高RSPO认证产品份额的努力却止步不前,其部分成员的种种行为面临着严格的监督,这包括破坏环境和强迫劳动。此外,获得RSPO认证的供应商通常还同时获得了国际可持续发展与碳认证(International Sustainability and Carbon Certification,简称“ISCC”)组织的认证。后者是欧盟生物燃料强制市场的主要认证。其结果是他们对RSPO的实际供应量比获得认证的量更少。

然而,有一种言论称,西方市场如今在环境、社会和治理等方面提出了太多的要求,而中国、印度、非洲等市场只看重价格,因此更加可靠。小型农庄和种植户不仅可能会受到上述说法的影响,还会被“可持续发展不赚钱”,或者是认证产品存在大量过剩这种无处不在的话语所左右。但事实上,如果将RSPO和ISCC认证产品加起来看,供需并没有过分失衡,并且几年前就已经是如此了。而且,从RSPO溢价大幅上涨来看,供应实际上相当紧张。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大多数认证棕榈油原料,无论是非能源用途棕榈油市场的主要认证计划RSPO,还是ISCC认证产品,都缺乏价格发现机制,以及围绕它的透明度。相反,可持续溢价通常是由大卖家与其客户之间的场外交易确定的,公众无法得知它们使用的信息。大卖家主导着可持续市场,新供应商很难了解个中情况。因此,较小的生产商看不到转向可持续生产的经济动机。但为了促成棕榈油供应链上游的转变,并推动对其的融资,我们必须去问:应该如何让溢价发现过程变得公开,如何更加公平地与小型农庄和种植户分享这些溢价。如果RSPO、ISCC等机构不把这些问题列入议事日程,恐怕就无法改变当前这种状况。

然而,人们也正在开始逐渐了解这些高额溢价。这或许是因为东南亚一些独立炼油厂加入了RSPO,以及过去三年间拉美和西非地区获得认证的供应商数量大幅增加。与印尼、马来西亚这样的传统棕榈油产地不同,许多新兴的棕榈油产地从一开始就施行无毁林政策,试图寻求差异化竞争。此外,由于这些地区的棕榈油炼油厂直接和固定的小型种植户基地建立联系,所以它们的供应链短小简单,更加易于溯源和认证。相比之下,印尼和马来西亚则必须克服一些系统性问题,包括其漫长的毁林造地历史,以及被复杂的经销商网络主导的商业环境,这些都阻碍了溯源和认证工作。

如果大买家们打算购买经认证的小型种植户的产品,东南亚那些难以认证且持怀疑观望态度的小型生产者是否会被增值市场所抛弃,被其他热带地区的同行们赶超?这里,我们看到了摆在该地区面前的棘手的挑战。在价格飙升和气候变化的大环境下,让小型种植户进一步参与可持续发展,需要谨慎的政策和行动,平衡对环境、生产和生计的关注。考虑到他们对区域和全球棕榈油产量的可观贡献,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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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Y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