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

圆桌讨论:中美暂停气候合作的影响

近期中美关系受到重创,这会对即将在埃及举行的下一轮气候谈判产生怎样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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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中美两国气候特使解振华和克里在格拉斯哥举行的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6上交谈。图片来源:Alamy</p>

中美两国气候特使解振华和克里在格拉斯哥举行的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6上交谈。图片来源:Alamy

美国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Nancy Pelosi)不顾中国政府强烈反对,于8月初窜访台湾,招致中方采取一系列反制措施,其中就包括暂停中美气候变化商谈。这意味着中美气候变化工作组(China-US Climate Working Group)已经计划好的工作将被搁置,原定于九月举行的针对甲烷、森林、清洁能源和城市层面气候行动等议题的双边会议也将取消。

如今已跌入新低的中美关系曾在推动《巴黎协定》谈判和去年的COP26气候谈判中发挥了关键的作用。在COP27大会即将于今年11月举行的情况下,中美暂停气候合作将产生怎样的影响?中外专家就此发表看法。

李永怡(Bernice Lee)

英国皇家国际关系事务研究所霍夫曼可持续研究杰出学者、研究总监。

从国际气候政策角度来看,中美紧张局势的升级对于COP27大会不仅毫无帮助,甚至会分散人们的注意力。不过这一点算不上意外,尽管一直以来关于建立单独沟通渠道以确保气候变化合作不受到双边关系中其他冲突影响的论调不绝于耳。
 
COP26大会期间,中美两国发布的《格拉斯哥联合宣言》(US–China Joint Glasgow Declaration)提振了会议的氛围,而这一直是全球气候政治与谈判中重要的不确定因素。 不过,两国在宣言中并未提出新的目标,或是给出更宏伟的计划,而仅仅是告诉世人,世界上最大的两个排放国已经准备好了搁置争议并在气候问题上并肩合作。
 
展望COP27大会,我们最大的担忧是其他国家政府或是中美两国国内的既得利益群体会借中美交恶拖延气候行动。在新冠肺炎疫情、债务危机、能源和粮食价格上涨以及无可避免的能源安全关切的大背景下,COP27似乎会是一次极富挑战的大会。
 
国际社会——尤其是脆弱和发展中的经济体——必须敦促各排放大国信守减排和提供气候融资的承诺。
 
中美两国可以停止彼此对话,但他们无法凭借一己之力阻止气候的极端变化。作为世界最大的两个排放国,加速推进富有雄心的国内气候行动,避免气候影响造成更大的损失,符合他们各自的利益。
 

贝琳达·谢普(Belinda Schäpe)

智库机构E3G中欧关系气候外交研究员。

将气候变化问题与中美关系面对的其他挑战分割开来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中美两国都试图在本国能源转型、绿色技术发展以及向南方国家提供资金援助方面盖过对方的表现,那对国际社会来说或许会是大大的好事。
 
这在中国的“1+N”政策体系和美国的《通货膨胀削减法案》(Inflation Reduction Act),以及两国着力发展与撒哈拉以南非洲、加勒比地区以及太平洋岛国的气候合作方面都可见一斑。
 
两国暂停就降低甲烷排放等重要问题的合作令人遗憾。尽管如此,我们必须承认,自COP26大会两国发表联合声明以来,通过这类双边渠道取得的进展寥寥。
 
我们看到的中美两国出于自身利益制定的气候政策和相互间的竞争,将在COP27大会召开前起到提升气候目标的作用。届时,两国将不得不在落实气候行动、损失与损害以及气候融资等迫切问题上联手寻求各方一致认可的方案。

李硕

绿色和平东亚分部全球政策高级顾问

全球最大的两个温室气体排放国暂停双边气候谈判对于气候行动来说是一个坏消息。尽管两国本国的气候行动才是真正重要的,但我们不应低估两国沟通的价值。之前,中美两国的交流曾帮助化解了《巴黎协定》的僵局,并在中国设立碳中和目标、叫停海外煤电项目的决策中发挥了一定作用。在世界贸易组织和世界卫生组织这样的全球论坛中,我们也曾看到过中美两国之间的矛盾阻碍了全球议程的情况。

气候商谈的停止应该是暂时的,这一点非常关键。为了避免埃及的COP27变成一届分裂的大会,在11月之前尝试恢复双方的气候沟通应成为紧急事项。全球其他利益相关方应想办法让双方重新坐到一起。气候变化这一曾经使中美两国因共同利益而携手合作的议题不应成为进一步割裂双方的因素。我们的地球值得一个更好的结果。

刘元玲

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

中美气候合作从未容易过。当下,双边气候外交尤其困难。两国关系陷入1979年建交以来最糟糕的局面,而且这种恶化局势仍在深化和扩展。尤其是佩洛西不顾台湾问题是中国的底线和原则,无视其中蕴含的深厚复杂的民族情感与沉痛的历史纠结,让局面更糟。去年秋天,针对中美气候合作,外交部长王毅曾提出中美气候合作的“绿洲论”,但“绿洲”周围如是一片沙漠,绿洲也很快就荒漠化。中美关系整体“荒漠化”的趋势至今仍未被遏止,“绿洲”的存续早就变得岌岌可危。
 
然而,我仍怀盼望。中美气候合作原本就在克服众多困难和挑战中踏步而来,这并非双方首次遭遇气候难题,也绝非最后一个。合作需要众多条件,其中很关键的一点是双方高频度的善意沟通与建设性对话。中美在巴黎气候大会期间13天内曾举行9次不同对话,为全球气候治理顶层设计—《巴黎协定》—的顺利达成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2022年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解振华就曾指出:中美两国特使及团队曾在一年时间内举行了31次视频对话,4轮面对面长时间会谈,相互交底,尊重彼此的核心关切,寻求最大共同点,推动合作务实化、机制化,取得了显著进展。
 
我们期待假以时日,中美双方能够重启气候对话与合作。倘非如此,如何最大化提升各自国内的NDC并切实履行《巴黎协定》框架下的各项应对之策,是我们的希望所在。美国最近通过的《降低通胀法案》,虽然距离原初气候宏愿仍有差距,但依然是应对气候危机的好消息;与此同时,习近平主席在《求是》杂志发表的最新文章也将推动中国更加切实推动“双碳”目标的达成。这不仅为即将到来的COP27创造更积极的氛围,还会在动荡世界中有力推动全球气候治理的健康进程,甚至关乎整个世界的和平与发展。

汤姆·伍德鲁夫(Thom Woodroofe)

亚洲协会政策研究所(Asia Society Policy Institute)研究员、前气候外交官

中美暂停气候合作最大的输家是气候。如果我们要尽快解决气候危机,就需要全球最大的两个温室气体排放国携手合作。
 
特别可惜的是,此前的一周,拜登总统和习近平主席刚刚亲自对两国气候谈判代表团辛苦达成的合作路径表示了支持。双方代表团所取得的其中一项成果就是依照两国在格拉斯哥会议期间达成的一致意见,在今年九月成立一个新的中美气候变化工作组(US-China Climate Change Working Group)。
 
允许地缘政治之“末”影响气候合作之“本”,反映了中国处理方针的变化。使气候问题成为两国关系中孤立的“绿洲”当然有其优点,但这种方式已经让位于单纯透过地缘政治视角看待问题的思维。
 
归根结底,两国停止合作并不意味着任何一方可以放任自流,什么也不做。尤其是对于中国来说,在降低甲烷排放等一些美国原本希望双方展开合作的领域,其受到的压力和关注只会增加。
 
在今年11月COP27大会这个特殊的场合上,更是如此。很难想象,世界上最大的两个温室气体排放国共处一室,却无法对话。从这个意义上来讲,COP大会本身或许能为两国恢复更具建设性的双边关系创造条件,尤其是COP27大会召开之前,习近平主席预计将在巴厘岛举办的G20峰会非正式活动中与拜登总统会面。
 
翻译: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