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

珠峰见证气候变化

全球1/6人口的水供给来源于喜马拉雅冰川。但全球变暖在致使这一冰川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融,并因此将引发潜在的灾难性后果。王冠丽从喜马拉雅山上发来了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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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马拉雅山脉冰川是亚洲雅鲁藏布江、恒河、印度河等大江大河的源头,这里也是世界人口最为密集的地区,它的消融直接影响中国和印度数亿人口的水源泉供给。更进一步,喜马拉雅冰川的消融直接威胁她脚下世代生活的500万藏族人。

2007年春,IPCC(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会议用详尽的数据和事实警告人类,“不管怎样,全球变暖已经无可挽回。不管人类做什么或者做了多少,气温升高和海平面上升都将持续上百年。”

专家的警言引发我们感知周遭,不错,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可以笼统的描述到身边的天气变暖。北京的冬天,雪越来越少了,积雪也薄了,地球的那边,四月的欧洲人已经开始享受日光浴的慵懒了。但这些只字片语还过于个人化和不确定,我们如何获得可信赖可确认的明证?

我们,绿色和平团队,选择行走和见证。

我们选择世界的“第三极”珠穆朗玛峰和气候变化最为直接的表象——冰川退缩。以行走的方式见证气候变化,将绿色和平的记录呈现于世,给我们平添了使命感责任感。走入青藏高原,接触最家常的藏民生活,亲自体察珠穆朗玛峰的温度,触摸她的肌肤,又让我们兴奋不已。

2007年4月20日,IPCC会议间隙,绿色和平喜马拉雅考察队从北京出发奔赴喜马拉雅。我们的目标是到海拔5800米的中绒布冰川进行冰川消退的拍摄,把直观记录世界最高峰冰川消退的图片影像带回北京,展现给世界。

我们的向导边巴顿珠,藏族人,是西藏登山学校的教师兼向导。他曾2次登上珠穆朗玛峰,也登过登山界最为难攻的“凶残暴峰”乔戈里峰(K2),是极有经验的登山向导。边巴对我们谈起山与人的关系时说,即使作为高山向导,珠穆朗玛峰也不可过多次的去“征服”,尼泊尔某知名向导,一生曾十余次登顶珠峰,英年早逝。言下之意,对神山要有敬畏之心。

带着这种敬畏之心,我们慢慢走进珠峰。

从拉萨至珠峰,一路需经过日喀则市、定日县城、扎西宗某村,历时数日。沿途蓝天、白云、群山是主基调,但也少不了沙尘、雨雪的侵扰。出于气候考察的谜底,我们当然更关注途经的拉萨河、雅鲁藏布江、绒布河等水系。

走向干涸的河流

拉萨市的母亲河拉萨河为融雪和隆雨类型河流,从拉萨贡嘎机场到市区的路上,可以看到拉萨河两岸的片片沙地赤裸裸的暴露于眼前,沙漠化倾向明显,偶有不明原因死去的牲畜尸体陈于河滩,触目惊心。

雅鲁藏布江意为“从最高顶峰上流下来的水”,这条发源于喜马拉雅山北麓杰马央宗冰川的国际河流,曾被国内某些人建议引水入黄河,以缓解中国北部缺水局面。但这条以“流量大”而著称的河流,现在也是浅滩常现。

绒布河的现状更为直观,这条以珠穆朗玛峰绒布冰川而命名的河流,由冰川融水汇聚而成,据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资料显示,40年前的绒布冰川末端每年有1亿立方米的水流入绒布河,而我们眼前的绒布河除汩汩流淌的河水外,更多的是水边大片大片裸露沉积的圆形石,很明显,或近或远的历史里它们曾被河水浸泡冲刷,而现在只能曝晒于烈日下。

前进的队伍在大雪纷飞中经过5200米嘉措拉山口,进入“珠峰自然保护区”。距离珠峰大本营50公里时途经扎西宗乡某村,流经村庄内的小河已几近干涸,当我们特意走进两个在河边打水洗衣的村民时,23岁的仁增和48岁的次旦用不太熟练的汉语热心地与我们攀谈。

本地人仁增说,这条河从喜玛拉雅山上流下,世代从本村经过,虽然没有个名字,但是给整个村子提供农业灌溉和生活用水。以前水量很大,最近却连年减少。这两年除雨季外,河流水量极小,村子里耕种受到直接影响,“现在种的青稞,收成不到原来的一半。”在村子的另一头,我们随行摄像师的镜头中,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手拿水舀,手提水桶,在满是垃圾且水流缓慢的小溪中取水,“水少,也不干净了,不能喝,只能洗衣服”。

还没到珠峰脚下,我们已经见证了最直接的气候变化影响藏民生活的画面。

继续向珠峰进发,绒布寺是下一站。在游客的眼里,这里也是欣赏珠峰的最佳角度。此处观珠峰,视觉清晰,体态壮观。珠峰如传说中的婀娜,像她的藏语名字“女神”。在藏传佛教绘画中,代表珠峰的神女全身白色,身骑白狮,一手高擎黄色九尖金刚杵,一手手捧长宝瓶,俊秀神武。这里的珠峰确有神韵。

绒布寺是世界上最高的寺庙,海拔5030米。据说100多年前之所以把寺庙建得高,就是为了图清静便于内心的修炼。不过这些年珠峰旅游风风火火,喇嘛和觉姆(藏语“尼姑”)们的宁静已经渐行渐远。喇嘛们已经习惯了旅游者的来来往往,也乐于回答我们关于气候的问题。

绒布寺的主持看上去年龄不大,已经在寺里呆了20年。虽然他此生已超然无牵挂,可谈起以后当地人的生活还是忧心忡忡,“现在的绒布河水越来越小,天气越来越热,孩子们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困难”。另外的喇嘛跟我们说起,以前的大雪可以深及胸口,现在冬天的雪深不到小腿。

离开绒布寺,珠峰大本营就在前方。在几十分钟的车程里,可以相继路过了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桥梁和邮局,它们都是不显眼的小建筑,如不留心极易错过。

珠峰大本营是专业登山者们驻扎区域,4月正是登山季的开始。当我们到达目的地开始安营扎寨时,大本营里已经有大大小小几十顶帐篷星星点点分布各处,其中的一部分是来自世界各地的登山者们。

入住大本营当晚,风雪大作。早晨起来,篷外积雪甚深。到底是高海拔,日照强,大雪比想象中融化的快,早晨深及高靴的积雪下午已消失大半。但小雪几来几去,徘徊不绝,直接影响了原定的上山计划。

天气成了登山行动的决定因素。我们能如所愿的接近冰川吗?

出于高山气候多变的考虑,向导边巴建议改变原定的西山脊建营的计划,采用阿尔卑斯登山法,一天内完成拍摄并下撤大本营。4月29日早晨6点,队伍向绒布冰川出发了。此次行动的目标是,到达1968年代中国科考队拍摄的采点位置,作出对比照片。前进的路线是从三岔口横切冰川中脊到达绒布冰川的西面,沿西山脊往南,向光明峰前进。

退缩的冰川

绒布冰川,是珠峰地区最大的冰川,从上世纪60年代以来就处于强烈的退缩状态,而且有加速退缩的趋势。根据中国科学家2005年珠峰科考的结果,绒布冰川正在强烈退缩,冰川消融加速,消融区在扩大。一批中国科学家通过地质遥感监测和深入现场调查发现,在上个世纪最后三十年,青藏高原的冰川面积减少了近十分之一,由1970年代的48859.18平方公里退缩为44438.40平方公里,平均每年减少147.36平方公里。更为揪心的是,这一情况还在加速进行。

在这里详细记述队伍当天的行进情况是有必要的,前进(甚至下撤)过程中的每一步都关涉主题——气候变化。

出发2小时后,队伍已经成功横切绒布冰川中脊。一路向南往上爬的过程中,随时都要留心西山脊的滚石,向导边巴提醒说,中午气温升高后冰雪融化,滚石更多。领队钟峪手持1991年绘制的珠穆朗玛峰地图,地图上清晰的标明此次选择的西山脊路线将经过两条冰川,它们皆发源于珠峰西侧海拔6927米的红星峰,冰川末端一直向东,最终与绒布冰川汇合。但队伍一路走上去,除了乱石丝毫没有冰川的踪影。而在大约第二条冰川的位置,一个巨大的山体塌方横亘于前,队伍不得不在离目的地30分钟的距离外放弃了原定设想。

摄影师、摄像师只得在向导协助下,挑选合适的位置进行拍摄工作。下撤过程中,在冰川消融形成的冰碛湖前,拍摄工作持续进行。冰碛湖前拍摄正进行时,身后一阵噼噼啪啪的落石声滚落,转身可见,一块巨大的冰川顶部巨石由于太阳照射表层溶化,石块纷纷滑落。

绒布冰川末端的冰塔林也消退殆尽。中国科学家曾优美的记述1970年代的绒布冰川冰塔林,“千姿百态,令人流连忘返。海拔5300-6500米的冰塔林中,景色奇异美丽,尤如‘冰雕艺术园’。”而现在5600米高处的冰塔林只是稀疏林立,矮小干瘪。曾让人显得渺小的“冰蘑菇”也几乎消失不见。向导边巴也拿他的经历佐证,2000年第一次上珠峰,5400米的地方就能看见冰塔林,2006年必须上升到5800米才看得到。

冰川消失、大面积塌方、大片落石、冰塔林稀疏。这些就是冰川消融、气候变化的明证。

帮助队伍背运物资的藏民一直把我们的团队当作登山者,当他们得知我们从事环保事业时异常兴奋,主动要求摄影师、摄像师记录下他们的行动和态度。

藏族人虽然生活艰难,但他们更崇拜自然、珍惜水源、热爱生活。在如此美好和善良的藏人面前,喜马拉雅冰川在加速消融,这是长期以来人类无休止的燃烧化石能源的结果。而身处世界“第三极”的喜马拉雅冰川,其影响面远不止于此,她势必波及全球的生态未来。

此种责任,谁与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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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图片由Marellaluca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