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

中国必须应对金矿污染危机

要让中国西部的金矿更加清洁,就必须对目前混沌不清的全球供应链有更好的了解,正是这个供应链把廉价的汞引入了金矿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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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利姆·阿里是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矿业社会责任中心主任,他参加了一个促进中国西部金矿清洁化研究项目。该项目正在探索一项新技术,以便让中国西部新疆自治区的阿希金矿不用汞或氰化物也能从矿石中提取出纯金。

奥利维亚·博伊德(以下简称博):开采金矿会产生哪些环境挑战?

萨利姆·阿里(以下简称阿):环保人士提出的主要问题是这种金属的大量开采都是为了奢侈品,开采的黄金多数都是用来制作珠宝的。但如果从创造谋生机制的角度来想的话,你对金矿的看法就会稍有不同。对矿工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生计来源,而且他们所在的地区很可能并没有多少其他谋生机会。

再者,生计也分不同层次,这正是我们在新疆的工作为什么重要的原因。那里既有大规模开采,也有小规模到中等规模的开采,还有个体手工开采。黄金是人们经常选择的开采对象,部分原因在于从其在地壳中的分布来说,黄金是普遍存在的,在很多地方都发现了金矿,只是数量很少。所以,我们在世界很多地方都能看到中小规模的金矿开采活动。

环境挑战当然就是因为金的储量太分散了,要提炼它就会产生大量废物。小规模采金需要用汞或氰化物把黄金从矿石中分离出来,这两种物质产生的危害最大,是会造成严重影响的污染物。

博:这两种物质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阿:如果用汞来提取黄金,就是把金和汞混合在一起(汞齐化),然后再将其煅烧,这样汞就自行沉淀在生态系统中的某个地方。汞具有我们所说的“生物持久性”,即被生物食用后会在环境中停留很长时间。汞也是一种神经毒素,其影响不会立马显现,实际上汞的影响会潜伏很多年,汞污染在中国各地都有广泛记录

氰化物则不同。它的影响是即刻发作的,但却没有生物持久性,而且在阳光下就会分解。因此,氰化物泄漏可能会瞬间造成大量死鱼,但却不会像汞那样产生长期的持续性影响。

博:目前这些废物是如何处理的?

阿:那些大型金矿通常都弄成尾矿坝,即把尾矿用围屏堆起来。这些尾矿一直被储存到足够稳定,比如到脱水晾干后,接下来可能会被撒到公路边上(重新用来种作物)。当然,你必须对撒有尾矿的地方种什么东西非常谨慎,如果有重金属污染的话,就绝对不能吃那里种的食物。另一些情况下,如果采取的补救措施得当,被污染的土地也可以得到治理,完全恢复功能。

我们在新疆的研究项目就是对较大型金矿进行调察,看一种叫做“清洁黄金”的特别技术如何能帮助那些试图从尾(在采金后产生的废物)矿中提炼黄金的人们提高产量。

这就是新疆金矿的现状:很多矿较大但是老旧,人们来到这里从尾矿中淘金。我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要找到一个办法,让他们至少能够通过不产生强烈污染的方式来进行尾矿复采。

博:办法是什么呢?

阿:我们在探索一种利用磁力法从这些尾矿中获得黄金的技术。正如我们一直试验的,这种技术可以用于尾矿,而且一般来说可以被进行砂矿开采的手工淘金者们利用。这是一种清洁的技术,不需要使用任何化学品。

这一工艺是由大卫·普拉斯开发出来的,他曾经是一位受雇于美国政府的科学家。他开发的这种特别材料是一种非常细微颗粒化的磁性材料,可以通过一种特别的方式吸收黄金。从根本上说这是一种除灰系统,和你在其他类型的个体采矿中所用的类似。不同之处是它用的不是汞,而是把这种磁性材料放到用来提取黄金的土壤或砂子中。

有人问通过这种方式能够产出多少黄金。我们通过这个“国家地理”项目要做的就是告诉人们,利用这种无汞无氰的特别技术可以得到相当可观的黄金。该技术可以从本应抛弃的尾矿中提取出小到1250目(12微米)的黄金粉体,由此可见这种方法多么有效。

博:你得到了什么样的反馈?

阿:金矿公司的反应都很积极。新疆黄金管理局也很欢迎,他们想提升这一技术,看是否能够通过中科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来进一步完善,而我们的项目正是在这个研究所做的。因此,可以说人们绝对有兴趣把该技术的研究继续做下去。我们正在打算进行项目的第二阶段,看看在微观层次上做了示范的这一工艺如何再向前迈一步,这样就能通过它提取出更多黄金。

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是一个高度劳动密集型的工艺,可以为人们提供谋生机会。在发展中国家,有时其实并不一定需要机械化以及高生产力水平,而是需要人们都有工作。在南非也是这样,该国一直拒绝自动化,因为他们希望人们都有工作,企业也愿意用高度劳动密集型的方式在那里开采铂矿。

博:你认为中国的环境意识水平如何?

阿:我认为中国正在努力展示其创新意愿。中国已经面临无数的污染挑战,所以正努力强调自己可以通过巧妙而有效的技术来解决这些问题。尤其是去年,无论对空气污染还是水污染,中国都做了大量负面报道。我想中国参与环境事务的意愿要比过去大得多。我已经在中国工作了十五年,其间和各种各样的研究伙伴合作,过去几年中无论私营部门还是政府探寻新理念治理环境的愿望都大大增加。

还有一个事实是,中国已经签署了关于控制和减少汞排放的《水俣公约》。他们以此来显示对此类减排机制的切实承诺。

博:当《水俣公约》签署的时候,有很多评论特别指出了中国汞污染的挑战之大。对此你怎么看?

阿:我认为中国只要下了决心,就能用很高的效率来完成。一旦中国政府真的决定去做,他们的反应速度是非常惊人的。我想这一点已经体现得很清楚,比如在城市规划的某些转型努力上。所以,我坚信他们可以兑现承诺,只不过需要各部委等政府机构把这个问题放在更优先的位置。

另一部分问题在于对淘金者的汞供应上。我想尽管可以通过提供替代技术来解决需求方的问题,但如果汞的市场供应价格非常便宜,还是会诱惑淘金者们去使用它。由于其他地方都不再用汞采金,全世界的汞库存量巨大,通过非法途径被运送到那些偏远地区。我曾经考察过非洲的多个偏远地方,在那里可以看到汞贩子到处兜售用于采金的小滴的汞。因此,中国政府也必须对供应方进行管理,确保其可获取性得到更严格的限制。

上面说的是对汞的来源加强监管。中国的某些地方还有一些小规模的汞开采活动,因此一方面可以对汞开采下手,确保其得到更好管制;但另一方面很多汞是通过其他途径流进来的,比如从国外。因此,我认为必须对整个供应链有所认识。在很多情况下,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些汞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尤其是通过第二手来源的。这一点非常重要。

博:解决中国西部汞污染问题的主要障碍是什么?

阿:在采矿方面并没有一个非常协调的污染管理战略。在空气污染方面,如今中国已经有了一个清楚得多也更加协调的战略。在采矿方面的战略制定才刚刚开始,比如政府已经为稀土开采制定了一个特定点,但是在很多金矿和煤炭开采上并没有一个协调的行动,深入中国各地对这些采矿活动进行管理。我想这需要在地方政府层面上进行远比现在更强的执行能力建设。

而且,作为一个自治区,新疆自身有其敏感性,这将牵涉到某种程度的权力下放。因此,要保持中央政府插手落实与自治区政府自身作为间的平衡,需要更好的操作,我认为,对于中央政府来说,环境问题是一个比较好的抓手,因为环境可以说是超越政治的,对所有公民来说都很重要,无论他们在哪儿。

译者:奇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