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

地球工程:中国带头拯救世界?

克莱夫·汉密尔顿在新作《地球之主》中指出,由于地球工程倡导者们热烈讨论对气候变化的“技术性处理”方式,各国政府可能会开始单方面地对地球系统进行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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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夫·汉密尔顿,澳大利亚查尔斯特大学公共伦理学教授,著名地球工程评论家。他在与奥利维亚·博伊德的访谈中介绍了自己的新作《地球之主:气候工程时代的黎明》。

奥利维亚·博伊德(以下简称博):你在书中将地球工程形容成一个“深深的困境”,这是为什么?

克莱夫·汉密尔顿(以下简称汉):只要世界对科学家们的警告不做出有力的回应,最终我们很可能会陷入孤注一掷的境地。我想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世界才会认真地考虑采用地球工程干预方式来让我们摆脱这个无法忍受的险境。

有些人深深忧虑气候危机,自然而然对大型技术干预活动抱有怀疑,却说这是一种我们将不得不追求的东西。我指的特别是像大气化学家保罗·克鲁岑这样在整个争论中至关重要的人物。他心情沉重地得出结论说,我们眼前很快就会只剩下地球工程这个极为“鸡肋”的B计划可用,但对于这个科学警告,世界仍然满不在乎。

博:这个B计划有什么问题?

汉:这个B计划有一大堆问题。首要的一个当然就是它有可能导致政治领袖们进一步削弱对A计划的重视。原因在于之前气候科学家们都不愿公开谈论地球工程,直到保罗·克鲁岑在2006年打破这个禁忌。人们觉得谈论地球工程很危险,因为它有可能给温室气体减排的全球谈判带来挫折。

这个问题让我感到最焦虑的是,在一些最有影响力的地球工程科学家中存在一种趋势,他们对于最大生态系统的技术干预有一种毫无根据的信心,而且极有可能对某些正在严重“跑偏”的东西产生严重的错估。

我认为在某种程度上,最大的风险在于人类的狂妄自大。我们有一种强烈的倾向,自我陶醉地认为我们知道答案,我们掌握了所有的必要信息,认为我们可以干预并且控制地球。

博:你说的是哪种“错估”?

汉:比如说,有这样一个可怕的可能图景:世界或者某个大国决定采用硫酸盐气溶胶喷涂法,即在地球和太阳之间设置一个巨大的“阳光防护窗”,抵挡射向地球的阳光。但这会造成一个巨大的臭氧层空洞,给人类和其他生物带来空前的灾难。

还有另一个噩梦式的可能:某个大国对地球的气候系统采取的工程干预引起了另一个大国的敌意,于是后者也居心不善地采取竞争措施,想要控制对方的天气,最终上升为一场军事对抗。

博:你曾暗示说中国是最有可能独自采取气溶胶喷涂之类地球工程手段的国家之一,这是为什么?

汉:我们已经看到在中国有许多由自然灾害和压力造成的社会不稳定因素,尤其是在那些物理环境使谋生越来越艰难的省份。因此,世界上的气候科学家们所严重警告的那种情况就不难理解了,比如中国北方可能会面临一场巨大的旱灾,人为的气候变化引起了这场干旱或者导致其加剧。

于是人们就会面临着庄稼绝收、严重缺水,大量人口逃难到本就不堪重负的城市。这样,人们就必须扪心自问:中国政府会做出怎样的应对?此时,请记住中国最高领导层中的大多数都具有工科背景,对他们很多人来说,采取地球工程方式来应对气候问题是很自然的事情。

如今,对中国的民间团体来说是积极参与到地球工程讨论中来的时候了。因为政府在这个问题上还没有表现出明确的立场,所以讨论还具有百家争鸣的巨大开放度。一旦中国政府在地球工程上有了自己的坚定立场,民间团体就很难再发挥什么影响了。

我希望中国方兴未艾的环境运动能够对地球工程感兴趣,因为我觉得用不了几年这就会成为中国一个主要的国内问题。

博:如果中国真的带头开展地球工程,会给它与世界其他国家的关系带来什么影响?

汉:我敢保证,如果中国真的走上了地球工程道路,它肯定会努力表明这是出于保护发展中国家那些容易受灾的人的需要。关键问题在于大型地球工程计划对世界不同地区的影响差别有多大。比如,如果硫酸盐气溶胶喷涂打乱了印度的季风,我想就会导致中印之间的严重冲突。

另一方面,中国的地球工程也可能会保证小岛屿国家的生存。这些国家如今尚未倡导地球工程,但如果出现一个猛烈的变暖高峰(未来十年左右有可能会发生),小岛屿国家绝望到一定程度,会认为必须采取某种激烈的气候干预手段来保证其生存,就会欢迎中国进行地球工程干预。

但这面临着很多可怕的前景。其中之一是:如果中国启动了一项地球工程计划,而美国则决定进行回击来抵消中国行动的效果,后果将会是灾难性的。你可以想象,如果我们将全球气候系统变成一个战场,将会多么危险。但这只是战略专家们正在争论的可能前景之一。

博:你谈到了军事和地球工程之间的联系,有什么含意?

汉:只有大国的军事组织才有物力和财力才进行硫酸盐气溶胶喷涂之类的计划。因此,我认为这种地球工程几乎是不可避免地会带有某种程度的军事色彩。

或者,如果某个国家决定在海里撒石灰(据说在海水中加入石灰可以增加其吸收二氧化碳的能力),它就是打算改变所有海洋的化学成分,就会从该国开船到处撒石灰。这是一项大型海上作业,海军也会委托其在此过程中进行各项相关调查。这虽然只是一种推测,但是有可能性的。

博:你引述了科学家肯·卡尔德拉的问题:“是坐视格陵兰冰盖崩溃,还是向大气中喷一些硫微粒?”对此,你怎么回答?

汉:卡尔德拉提出这个问题,把我们的视野投向30年后,说届时只会有这两个选择。这样,他实际上跳过了所有必须解决的中间问题。

现在不可能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除非是要变相地将地球工程合理化。因此,当他问起这个问题时,你只能回答说硫酸盐气溶胶喷涂可能更加可取。但他的意思是我们无论如何都要用地球工程方式吗?如果我们有证据表明地球工程有巨大风险,我们还会这么做吗?我们会允许埃克森美孚公司拿到气溶胶喷涂法的专利,然后由它一家独占这种方式的使用权吗?或者是让联合国下属的一个国家集团来进行这个工程?

如果我们尚未给这些问题找到答案,就说我们已经陷入了这种(只有两种选择的)境地,只能去忍受,我想是非常不负责任的。

翻译:奇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