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苏门答腊的悲哀

印尼严重的森林破坏行为因为腐败而愈演愈烈,自然景观变得满目疮痍,至关重要的森林资源面临毁灭。安德烈•维尔切身赴现场,目睹了破坏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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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矿坑好像无数溃烂的伤口,让邦加岛变得满目疮痍,这里离苏门答腊岛很近,到印尼首都雅加达也只有40分钟的飞机。就连从空中也能清楚地看到,这里显然就是人为环境灾难教科书式的典型。原始森林只剩下小小的几片,周围全是橡胶和油棕榈种植园。

邦加岛约有65万人口,一向以白色海滩闻名,但现在这些海滩大多数都被垃圾所覆盖,还上演着最新的“文化潮流”:富裕的年轻人和家庭开着他们的汽车和踏板摩托车到海边“兜风”,在海滩上开来开 去,直到深夜才罢休。于是,这个岛屿的最后一个名胜——幽静也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是引擎的轰鸣。这里的海滩原本点缀着一些奇礁怪石,风景优美,现在也被 严重污染了。

离开邦加岛的海域仅仅几英里,我乘坐一艘破烂的水翼船(最近有一艘沉没了)进入壮丽的穆西河——苏门答腊岛的大河之一。正当我在船上对着辽阔的河面神往不已的时候,一位当地的学生指引我透过隔离河岸与内陆的树木往外看:“快看,看那些空地,你可以发现森林已经荡然无存。”

一小时后,这艘同时喷着黑烟和流行乐的船停靠在巨港市的港口。巨港有150万居民,是苏门答腊第二大城市,也是印尼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但同时这里也是整个亚洲最可怕的城市之一,除了几座荷兰时期的建筑和几座美丽的传统高脚屋(住户都非常贫困)之外,这里就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尽管离海岸80公里,巨港地如其名,是一个巨大的海港,穆西河的岸边和中间停满了大型船只,它和支流的水质已经不只是污染,简直可以说严重有毒了。

河面上漂满了死狗和其它动物尸体,还有工业废物、瓦砾、瓶子和生活垃圾。巨港既有炼油厂,也有水泥和化肥厂。这里处于苏门答腊岛上两大片森林破坏严重的区域之间,如果说印度尼西亚常常被称为气候变化的“爆心”,那么巨港就应该是最有力的证明之一。

伊斯娜·威贾雅妮·莱克西是苏门答腊巴都拉惹大学社会与政治学系的新闻学教授,她是印尼少数几个最敢于直言不讳的人之一。她说:“在盗伐者的背后常常有警察、军队、地方官员和恶棍做靠山,媒体只会报道所谓 对盗伐的打击——如果有这样的行动的话,即使在这种报道中,记者也极少亲身经历,因为他们一般都没有资金深入现场。”

“盗伐和其它题材一样存在新闻霸权,内容大同小异。当地记者根本不敢冒险,巨港的记者只会去找一些容易的新闻,如果他们收到‘好处’的话,什么负面或者非法的消息也都会被压下。在这里金钱决定一切,就连新闻也一样。”

印尼的雨林正在日益消失,所有大城市的污染都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程度,对此,印尼本国学界和国际观察家发布的警告性报告已经足够多了,但是没有几个能够把所有关键因素联系在一起,包括腐败、政府失职、军队的强大地位、用最容易但最不可持续的手段无所顾忌地追求利益。所有这些加在一起,使得印尼成为全世界在环境上最落后的国家之一。

这一限制在2010年1月29日被打破,《雅加达环球报》转载了法新社的一篇报道,内容是关于加里曼丹岛上马印边境森林非法采伐的一项学术研究。报道一开头就说:“学者们在周五指出,印尼军队和非法采伐的木材贸易的关系极深,这些贸易破坏了大片的原始森林,加速了全球变暖。”但是,由于印尼的国家控制加上媒体的沉默,公众对于本国迫在眉睫的环境和社会灾难几乎还是一无所知。

尽管污染严重,穆西河仍然是东南亚最大的水道之一,但河道两岸的贫困程度简直赶上了非洲某些最穷的地方。岸边的那些小村镇仿佛静止在时间里,与其它地方的现代社会完全隔绝。乌旁小镇是一片高脚屋,从巨港到这里要坐一个小时的船,船速快得吓人,票价也贵得吓人。这里依靠给过往的河船供应燃料和食物,维持住了生计,同时这里也是穆西河非法采伐贸易的中心地带。

琳达和央蒂这两个姑娘在乌旁的一家小吃店工作,琳达介绍说:“这里每一家都有人在河对岸做‘清理土地’工作,这地方所有人都在干和‘清理土地’相关的活计,很多人干的就是‘清理’本身。这些事情不需要许可也没有税,根本就没人管。”,

姑娘们说她们的月薪是两万到三万印尼卢比(2到3美元)。“我的梦想是变成有钱人,如果有钱的话,我就可以去施天课(伊斯兰教五大支柱之一,即帮助穷人——译者注),然后去旅行。我想去万隆和雅加达,去民族独立纪念碑。”央蒂说。两个姑娘都没有离开过乌旁小镇,甚至连上游25英里外的巨港都没有去过。

姑娘们对森林破坏毫无概念,她们只知道“清理土地”有利于种植稻米和油棕榈。她们也不知道什么是全球变暖,我还问了穆西河沿岸几个人同样的问题,答案也总是一样的:他们满脸不解和困惑。印尼农村极度贫困落后,道德问题在这里只会被当成奇谈怪论。对于大多数赤贫的印尼人来说,对环境的关注是一项无法承担的奢谈,而对这个国家富裕的统治阶层来说,这个问题被搁置一边,仅仅因为它的油水不够足。

随着我们在河中的航行,离巨港越来越近,森林破坏的可怕后果突然毫无遮拦地跃入眼帘:几百平方英里的雨林被毁灭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地,一些地方甚至还在燃烧;地上堆满装着化学物质的袋子和喷剂的瓶子。就算你不是一个环境专家,也能马上断定这是对自然肆无忌惮、彻彻底底、惨无人道的强暴蹂躏。

乌旁小镇就是这场灾难的中心之一,我们采访了一对坐在自家门前的老夫妇。他们挥着手,愉快地向我们说明了住在这里的原因:“我们是从巨港搬来的,五年前我们从别人手里买下了这块地,现在我们在这里种稻子。”森林破坏?全球变暖?两个人都微笑着,完全一无所知。

返回巨港的路上,天开始下雨。庞大的货船停在河道中间,锈迹斑斑,好像一个个巨大的幽灵。工厂的烟囱喷着彩色的浓烟,就连在这样的倾盆大雨中也依然直冲天空。一条条小溪带着褐色冒泡的液体注入河流,放眼望去,到处充斥着穷困、肮脏和绝望,尽管这在今天的印尼如此常见,但在这里达到了极致。

印尼在2000年到2005年成为世界上森林破坏速度最快的国家,根据绿色和平组织的数据,每小时都有300个足球场那么大的森林彻底消失。这个国家已经丧失了70%古老的原始森林,剩下的有一半也面临商业采伐、森林大火和棕榈种植的严重威胁。在这里,贪欲似乎根本没有止境。

无论如何紧迫,要解决印尼的环境问题,就必须面对这个国家持续的整体性腐朽,面对它特有的腐败、不受约束的军队、市场原教旨主义的的极端贪婪以及失去理性思考的妄为。

安德烈·维尔切,小说家、记者兼制片人。

本文的早先版本发表于2010年2月15日出版的《亚太杂志》7-2-10卷,由安德里·维尔切和乔弗里·冈合著,题为《在苏门答腊的热带雨林中:来自气候变化“爆心”的报告》。本网站经授权后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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