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

污染严重,中国近海生态接近崩溃(第一部分)

污染在中国江苏和山东省的加剧造成了港口的废弃、学校的关闭和失业人数的不断增加。南方都市报在有关报道的第一部分中指出,地方的渔业已枯竭死亡。
  • en
  • 中文

中国的海洋正在死去。海岸线变成一个巨大的排污场。鱼儿越来越少,海水日渐浑浊,空气难以忍受,曾经富裕、热闹的海边成为不宜居住之地,逃离海岸线的故事正在苏北至山东的若干个海边小镇上演。污水汇流入海后, 通过沿海盐场晒制的海盐,有毒物又回到餐桌上。大海,正在变成危险的地方。

鱼儿哪去了

2007年7月3日,53岁的徐法海将60万尾牙鲆鱼苗放入渤海湾。徐法海是山东省招远市渤海养殖育苗场场长,这是他第三次义务放流,此前,他已放流过80万尾牙鲆鱼和3668万只海蜇苗。

 “大海不像以往那么富有了。现在人们连鱼子鱼孙都捞起吃了,大鱼几乎看不见,如此下去,子孙后代的饭碗怎么办?”靠海为生的徐法海前几年的生意不错,积累了几千万元的资产,可被称为“天下鱼仓”的渤海湾已快颗粒无收了。

山东省寿光市羊角渔港的河汊子里停泊了很多渔船,这个号称渤海第一渔港的小镇上刮着咸咸的海风,悬挂了国旗的数百条渔船挤满了小清河河道。“市场快停了,没有鱼,还要这个渤海第一渔业市场干什么?”渔民王大有举着沉重的铁锤,重重地敲打甲板上的铆钉。

招远市和寿光市分别在莱州湾的东西两侧,徐法海放流的海鲜苗或许游到这里。“可是,那些苗能长大吗?”王大有听到这个消息后说。如果能,那些苗按照徐法海的计算,将为这里的渔民带来3700多万元的收入。

2007年6月13日,山东省海洋渔业厅发布消息,位于中国北部的山东海域的莱州湾、胶州湾和渤海湾南部的黄河口等重点海域局部污染严重,主要污染物为无机氮、活性磷酸盐和石油类。污染海域主要集中分布在渤海湾及莱州湾的近岸港口、黄河、小清河、章卫新河等入海口和沿海企业排污入海口等周围海域。

这就是渔民担心鱼苗长不大的原因。

上游来的黑水

山东省无棣县埕口镇水沟村在漳卫新河的入海口,一村2000多人靠大海为生。“1995年以前,这条河的水可以饮用,现在,连庄稼都不敢喝,鸭鹅碰上就死。”村委会副主任侯宝友说,从海里打上来的鱼,“一抖鳞全掉了,捞上来鱼就是死的。”渔网在海里放下去,收网时重得拉不动。不是鱼多,而是黑乎乎的油污和杂物挂满渔网,白色的网线一下变成黑色。

无棣县有两条长约70公里的贝壳堤,是世界上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贝壳堤,是鸟类迁徙中转站和越冬、栖息、繁衍地,也是研究黄河变迁、海岸线变化、贝壳堤岛形成等环境演变以及湿地类型的重要基地,在中国海洋地质、生物多样性和湿地类型研究中地位极其重要。

可是,污染让贝壳停止了生长,贝壳堤名存实亡。

无棣县小泊头水质监测站一次对漳卫新河入海口水质监测显示,COD(化学需氧量)含量达到159毫克/升,属重度污染;水中的溶解氧多年一直为0,水中生物丧失了生存条件。

根据国家环保总局调查,漳卫新河污染主要来自河南、河北和山东的部分城市。其中省外的污染占82%左右。山东省内临清、德州两市的污染占18%.

2006年夏天,侯宝友带了几十个村民,来到漳卫新河上游几十公里处的河北省黄骅市辛集镇,要求关掉辛集闸,这样污水就不致流到山东无棣县。对方喊来了警察,山东与河北两方差点动手,但闸还是没有关掉。

“没办法,我只好带着18条渔船到江苏连云港、盐城等海域打渔。”侯宝友说。

“我们还打不到鱼呢,他们来也打不着。”2007年7月15日,江苏省连云港市燕尾渔港,渔民单海兵正在和几个渔老板闲在海边的一间小房子里。狭小的空间弥漫着男人的汗味,大海的咸味。4个人在打牌,另几个人喝着啤酒。黄海就在这间屋子的东面十几米处。百多艘铁皮船停靠在狭窄的港湾里,一挂鞭炮急急响过,一只船形只影单地向大海深处驶去。

“去干什么,去干什么,又打不到鱼。”单海兵喝了一口啤酒,冲着海嚷了一句。虽然休渔了,但总有大胆的渔船冲过海禁线。他比划着说,“能打到些虾皮就不错了。”

燕尾港比水沟村好不到哪里。单海兵的脚下是灌河、沭河、黄河古道等5条大河的入海口,夏季丰水季节,西南望去,一条条大河张开了嘴巴,绵延几十公里的入海口水面与大海连在一起。

“脏死了,河南、山东、安徽、江苏四个省的污水,大部分流经这里入海。”单海兵抱怨,“以前,我一条船能收入四五万元,现在只有几千元,鱼虾是一点都打不到,只能搞些虾皮。”

在燕尾渔港里开着一间小店的陈老板,向客人回忆着他和这个渔港的辉煌过去。“每天都能发六七辆车到天津港,装船后运到韩国、日本。”他念叨着,如果在10年前,日本的小桥君和韩国的朴先生这个季节就要给他打来电话,“那时打上来最多的是螃蟹、对虾,每个船都一天能打七八百斤。”对虾七八角一斤,后来涨到两三元,再后来十多元,一路涨上来,如今的对虾价格已达几百元。

有价无货,去年,整个燕尾港出产的对虾不到200斤。

逃离海岸线

水沟村的渔民洗去腿上的污水,准备上岸。

“到外面打工去,大海是靠不住了。”侯宝友说。曾经热闹的渔村荒凉了,离开海岸线的情绪正在蔓延。水沟村里看不到收购海鲜的外地客商,本地船家请来的上千帮工,甚至在此多年的住户也逆着大海的方向,搬到无棣城里。

这种悲凉的逃离情绪同样弥漫在几百公里以南的江苏燕尾港。2007年7月14日,燕尾港居民王文斌开车路过燕尾港中学,往大门里探了下头。他的儿子在这所学校读书。“下学期在这里读不成了。”他说。他看到教学楼已拆去,校园变成了一座废墟,。出学校大门不远,就是时而巨浪翻天时而平静如镜的黄海,海的腥味穿过了高高的芦苇荡,几只海鸟哑着嗓子,在废墟上扑棱着翅膀。

2007年以来,有学生上课时头晕,很多孩子住进医院,包括王文斌的孩子。医生检查后认为吸入了过多有毒气体。

就在临近2007年暑假时,学校通知学生,一律转往距此地十多公里远的灌西农场学校。

“接下来就是我们这些住户了,听说都要搬到一个新建居民小区。”王文斌说,如果不搬,味道实在难以忍受。

曾经船来船往、热闹异常的燕尾海滨万人小镇,或许就要消失了。

苏北海滨村镇的居民普遍面临着这样的苦恼,灌南县堆沟村村民周文重多次给外面的人发去手机短信:“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家园就这样抛弃吗?

有一天晚上,他睡不着,把这样的短信发了6条。

如果这些沿海的村镇撤离大海,苏北至山东,将有多处近海处出现“无居民区”,甚至,在苏北的盐城、连云港上百公里的狭长近海区域,可能留下的只有海鸥、芦苇和滩涂。

原刊发媒体:南方都市报 ;     策划:喻尘 ;     统筹:南香红 喻尘 ;    采写:喻尘 卢斌 杨传敏  龙志 李军 韩福东

首页图片由abadore